書妝打扮

前段時間，之所以迷上網遊小說，就是因為顧漫的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，最近大陸播出了作者參與編劇的同名連續劇，而且在播出後立刻引發了討論熱潮。

顧漫的小說及連續劇，其實情節都不算太複雜，跟一般喜歡折磨男女主角、總要誤會個兩三次、分手個一兩次的偶像劇全不相同；尤其是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，從頭甜蜜到尾，就算有配角在旁搗亂，但絲毫不影響男女主角的感情，確實做到了不吵架、不生氣。可是這樣的情節安排，卻容易使得劇情單調無聊，而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之所以能夠在小說及戲劇上都能獲得佳績與好評，其中一個原因，就在於台詞的設計。
 
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值得玩味的台詞很多，如回應別人的籃球一對一挑戰用「卻之不恭」，又如回應別人的邀請用「固所願矣，不敢請耳」（兩者都出自《孟子》），說不知不覺地造成影響用「潤物細無聲」（出自杜甫〈春夜喜雨〉），其他還有「來而不往非禮也」（出自《禮記》）、「名不正言不順」（出自《論語》）、「追憶逝水年華」（法國作家普魯斯特小說）等，主角說來都自然而然，毫無窒礙，同時也自然而然地讓觀眾放慢步調，細心體會。

更動人且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情話，尤其展現了甜蜜與文學相加乘後，情話的含蓄動人之美，如男主角肖奈明明想念女主角微微了，卻不直說，只淡淡說了句：「陌上花開，可緩緩歸矣」。這個時候，讀者或觀眾應該需要三秒鐘的時間消化這句話的意思，而這個停下來讓這句話留在心底的過程，反而加深了這句話的痕跡與重量，不再如一般台詞消散在空氣中、船過水無痕。反過來說，如果那句台詞是：「我想你了，快回來吧」，或「你回去好久了，快回來吧」，就完全營造不出純愛情劇緩慢卻動人的步調。

又如，肖奈很開心兩人分別一個月後，微微終於回到身邊，看著大雨過後的天空，對微微說：「你一來，這裡的天氣都變好了」；他不說自己的心情因微微回來而變好，只談天氣，這不是文學嗎？和《詩經》的「昔我往矣，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，雨雪霏霏」不是差不多嗎？不直說離別時的依依不捨，及返鄉時的困頓勞苦，只談依依的楊柳及漫天的飛雪，可是這「不說」卻其實什麼都說了，不說白、不說透，才有無限的韻味留在心底。

又比如，最後肖奈對微微說：「如果早知今日，我一定對你一見鍾情」，由於省略了「早知今日」後的「我會如此愛你」，所以自然使得讀者與觀眾通過思考「早知今日什麼」三秒鐘，而願意停在這美好的一瞬間，而這一瞬間正是整齣劇的最後一個鏡頭，因而隨著音樂聲結束，嘴角仍會因為意會而掛著傻傻的微笑。

所以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最成功的地方，正在於一再出現要讓觀眾停下來沉澱三秒鐘的台詞設計，使得劇情可以緩慢地進行而不令人覺得厭煩，與純愛的甜蜜主題相配合；也令主角能夠把情話深深打入每個觀眾心底，甚至從頭到尾沒有一句直白的「我愛你」。這表現出作者深諳人的感情需要細心體會，也需要時間沉澱的道理，就好比張大春曾經談過：張愛玲的「原來你也在這裡」，賈寶玉說的「這個妹妹我見過」，都既含蓄且深沉地表達出情意。
 
因此，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可以不說一句愛，卻令人甜到骨子裡。
 
附帶一提，有人說這部劇太多夢幻巧合、根本是「科幻懸疑」劇，我倒覺得他點出了愛情的本質。在茫茫人海（或者隱身於網路電腦後的世界），我們每天和成千上萬的人擦肩而過，大部分的人，錯過就錯過了，甚至根本不會注意到、不會記在心上，可是，一定有那個命中註定的人，會再次與你相遇。這，就是愛情最奇妙的地方，有人稱為巧合，但大部分的人稱之為緣份。如果硬要把緣份這件事想清楚，那豈不真的頗有「科幻懸疑」味道了嗎？所以，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正好展現出了戲劇不只是情節而已，還有很多其他的元素值得用心體會，那個「幾分鐘看懂什麼」剛好不太適用。